“免费”似乎能使人道精神显得更彻底,却不能引起人们对资源有限性和利用率的重视,相反会激发人的自私心。问题更在于,明目张胆哄抢的乌合之众或许并不会因此而有罪孽感。
最近一段时间,哄抢的现象似乎有增多的趋势。新近的一个事例是,4月24日早晨,北京下起大雨,为方便乘客,地铁15号线国展站准备了7000余件免费雨衣,工作人员发放雨衣时遭一些小贩哄抢。随后,小贩将抢来的雨衣以每件10元的价格转手倒卖。后来,警察抓回5名小贩并没收了全部雨具;再后来,又因涉及金额太低,进行说教后,又把这些小贩放了。
地铁站“本想做件好事”,没想到“被小贩趁机钻了空子”。但凡在北京生活过一段时间,并且也遭遇过大雨的人,总能在地铁出口处看见兜售雨具的小贩。现在,地铁站提供免费雨衣,自然就没有人买他们质低价高的雨具,他们自然心有不甘会有所行动,这有什么不能想到的呢?可以说,地铁站虽有提供免费雨衣的预案,却似乎没有保证有序发放的预案,小贩固然哄抢,非小贩也不是没有哄抢的可能。
办一件好事,结果却以闹剧收场,当然令人啼笑皆非。不过,很多的所谓好事,也并非无可议之处。地铁站为乘客提供雨具,使人心生温暖,但为什么一定要免费发放呢?公共产品和公共服务的价值,在于其可循环性和可重复使用性,而免费发放则意味着私人对公共资源的无偿占有,既降低了资源的使用效益,也不利于培养民众的公共精神。如果在服务中导入押金的形式,就既能实现雨具的免费使用,又能实现雨具的有效回收和循环利用。
“免费”似乎能使人道精神显得更彻底,却不能引起人们对资源有限性和利用率的重视,相反会激发人的自私心。既然“免费”,自然是“不要白不要”,大家都来大吃特吃“免费的午餐”好了,这种人性虽说不上多高尚,却也不能说有多庸俗。所以说,制度对人性会发生重要影响。如果说历史上真的存在过路不拾遗、夜不闭户的美好时代,那也有制度的功劳,而不纯粹是自然人性或教育感化的结果。
哄抢是现实人性的大暴露,只不过发生在特定的场景又具有极端的形式,才格外引人注意。在这个意义上,无论哄抢的主体是小贩或非小贩,其典型性和破坏性并无不同。哄抢虽带一个“抢”字,也不能不说是事实上的“抢”,却往往由于混乱、人多或涉及金额小而逃脱处罚,但对公共秩序的破坏是显而易见的。问题更在于,明目张胆哄抢的乌合之众或许并不会因此而有罪孽感,只要有机会,他们仍将选择哄抢。在这种情势中,一些潜在的哄抢者,也很可能加入哄抢的行列。
真正使人触目惊心的,不是小贩对地铁免费雨衣的哄抢,而是随机性哄抢。本月中旬,在云南某高速公路上发生一起交通事故,车上两人当场死亡,车上所拉货物散落一地,附近村民不听民警制止,到现场哄抢货物,24名哄抢者已被行政拘留。本月上旬,福建有一个从银行取了8000元现金回家的人,搭乘摩托车突遇车祸,车翻人伤,血染山野,钞票漫天飞舞,一些行人冲向钞票哄抢,幸亏有关部门及时出动,才化解了这起可能人财两失的事故。在车祸现场,哄抢者根本不管他人的死活,根本不顾受害人及其家属雪上加霜的感受,他们的眼里只有哄抢物,他们到现场、在现场的唯一目的就是哄抢。人性的冷漠与堕落莫甚于此。
在云南的案例中,办案民警提到,哄抢者基本上都是文盲,这与北京案例中的哄抢主体为小贩似乎呈现出某种暗合。然而,哄抢果然与文化程度有关吗?明代大儒王阳明曾与一个聋哑人笔谈:“此心若能存天理,是个圣贤的心;口虽不能言,耳虽不能听,也是个不能言不能听的圣贤。心若不能存天理,是个禽兽的心;口虽能言,耳虽能听,也是个能言能听的禽兽。”更何况,哄抢不止一种形式,举凡集体瓜分国有资产、利润,三三两两公款出国旅游,隔三岔五公款大吃大喝,一人做官全家揩公车的油,又何尝不是哄抢?按照王阳明的逻辑,没有了天理良知,衣冠也一样是禽兽。
无论是人前的哄抢还是背着人的哄抢,无论哄抢的是雨衣还是公款,哄抢者的人性表现并无不同。孔子说:“人而无信,不知其可也。”其实,真正的底线是良知。人若无良知,“信”固然无从谈起,且将无利不图、无恶不作,罪孽深重却不自知。